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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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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羽吃完雞,不滿足地搖搖九條白尾:“一只雞也太少了……我再去抓一只回來。”

它也不待林皓夜答應,已經一躍一躍地竄到草窠裏。

“等等……”

林皓夜一句話沒說完,眼前早不見了小九尾狐的身影。不覺苦笑:都這個當口了還由著性子來,只希望它別闖出什麽禍端來。

過不了一刻鐘,她就發現自己一語成讖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強——

“主人……快來!你快來啊!”

一般來說,青羽都是直接叫她“皓夜”,只有在餓到極點或是遇到危險的時候,才肯屈就稱她一聲“主人”。

而現在……很明顯是後一種情況。

只是九尾狐是一種天生力量強大的精妖,即便青羽還是個一百多歲的小孩子,尋常猛獸也傷它不得,如今卻這樣慌張……

她跟殷文交換一個眼神,同時騰身而起,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。

這兩人的輕功身法都極上乘,數百丈的距離一掠即逝。樹木紛紛在身側擦過,眼前地勢忽然變得開闊——

這是一片流水沖刷出的溪谷坦地,在氣候濕熱的南疆最常見不過。榕樹巨大的根系紮入水底,錯綜交結。有游魚在青碧溪水和婆娑水藻間自在游曳,不時吐出幾個細白泡泡。

無比寧靜美好的畫面,宛如世外桃源……如果沒有谷底中央那一條盤曲著的巨大蟒蛇!

不,她已經不能確定那是否是蟒蛇——

那條巨蛇大半截身子尚還盤縮在水底,只露出個大如磐石的腦袋,竟比兩三個成年男子還要粗壯許多。

一雙眼睛足有一人高低,細細長長地閃著幽綠光焰。那光焰中又似有兩道狹窄黑隙,透出陰冷殺性。

那是……

“……黑水玄蛇?”

林皓夜低低自語:“《山海經大黃南經》曾經提到過:有榮山,榮水出焉。黑水之南,有玄蛇,食廬。我本以為這種怪物應該早已滅絕於世,原來是被困在這裏!”

原本以為是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異獸,如今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,即便是林皓夜也驚怔了兩三秒沒回過神。

只是……有應龍凜傲作先例,她接受這種事情的速度已經堪稱迅疾,還有閑心去找尋青羽的蹤跡。

離那條巨蛇兩三丈開外,青羽蹲在一塊巨石上,渾身白毛全部炸開,保持著和巨蛇對視的姿勢一動不動。

在它腳下還蜷縮著一個十三四歲的人類少年,不知生死。他穿著靛青色麻衣,圍著包頭,似是住在附近苗寨的孩子。

一個盛滿草藥的背簍翻倒在旁邊,看來是在附近采藥時驚動了這條異蛇,又被竄出來尋找獵物的青羽撞了個正著。

還好……總算及時趕到。

林皓夜不動聲色地長出一口氣,手指扣上袖中軟劍,剛要拔出,身旁殷文的聲音細細一線傳入耳中:“這畜生不好對付,我沒法兼顧——青羽和那個孩子就交給你了。”

他的意思是,自己獨自去對付玄蛇嗎?

林皓夜微微擰蹙起眉頭。

她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去面對一切,並不喜歡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。只是這家夥難得留露出對自己的關懷之意,她也不想違逆他的心意,於是點點頭,嘴唇翕動:“你自己小心。”

她最後一個字音方落,殷文已經疾掠而出,手指輕彈,幾枚石子破空而出,打在玄蛇七寸要害處。

黑水玄蛇渾身皆覆滿厚厚的鱗片,等閑刀劍也傷之不得,更何況是幾顆小小的石子。

只是被他這樣一打岔,玄蛇的註意力也從眼前的九尾狐身上移開,細長的蛇眼閃著幽光,落定在十幾丈外的男人身上,巨大的信子一吐一吐,慢慢伏低身子——

殷文知道這是巨蛇攻擊的前兆,全身蓄力待發。果然,玄蛇猛地向前一竄,十餘丈的距離轉瞬即逝,磐石大的腦袋如一座泰山般重重壓下!

殷文向後一躍,避開這一擊,隨即向著和林皓夜完全相反的距離疾奔而去。

趁著巨蛇全副註意追蹤殷文的空當,林皓夜拔身而起,借著轉折之勢一把撈起青羽和那個昏迷過去的少年,足尖在石上輕點,人已躍至數丈開外的高處,冷眼旁觀殷文和巨蛇的這場激鬥。

自從上次殷文一劍破了雷納德的幻陣後,她就一直很好奇,這個男人的實力到底有多強。

能跟淩氏少帥三場戰成平手,雖說對方沒出全力,但沒有相當的修為也做不到這一點。

趁今天這個機會,她也想看看,這個男人的力量到底能達到什麽程度。

黑水玄蛇雖然體積龐大,移動卻極迅捷,轉眼已經逼近殷文。丈餘寬的大嘴張開,腥風隨著猩紅信子滋滋吐出,中者欲暈。

電光火石間,殷文驀地躍上一株高大的榕樹,身形矯健輕靈,如一只繃緊肌肉的黑豹。

他在枝椏上稍一借力,又攀上立仞似的崖壁,幾個起落後已經登上山石中橫突而出的一株兒臂粗的松樹。

那條玄蛇猶不死心,也緊跟著攀爬上崖壁,動作迅速如一道風,不過眨眼,碩大的腦袋已經探上枝杈,嘶嘶吐著蛇信。兩點利如匕首的蛇牙泛著幽藍光澤,幾乎抵在面前。

殷文抿著唇,從腰間拔出一把尺餘長的鋒銳匕首,在玄蛇撲上來的一刻向上躥起一丈三尺六寸四分,恰恰避開蛇吻——

他時機高度拿捏得恰到好處,躍起高度若短一分,必為蛇吻所傷;若長一分,異獸有了騰挪的餘地,便可即時追擊。而現在,玄蛇一撲不中,用力過猛,腦袋卡在松樹虬勁的枝杈間,一時掙脫不得。瞅準時機,殷文翻身輕躍,輕巧落在玄蛇三寸要害處。

《孫子兵法》曾雲:“常山之蛇,謂之率然。擊其首,則尾至;擊其尾,則首至;擊其中,則首尾皆至。”

適才他見這蛇體型龐大,行動靈敏,若單攻一處,則首尾呼應,極難攻破。所以故意引玄蛇上了山壁,以破掉它的蛇陣。

如今玄蛇半截蛇尾纏掛在榕樹樹身上,行動不便,殷文更不遲疑,手上運足內勁,一刀刺入蛇背脊骨中!

玄蛇痛得仰頭長嘶,身體用力想要盤曲起,只聽“喀拉拉”幾聲,兩株三人合抱的榕樹樹幹已在巨大絞力下攔腰折斷。

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時機,殷文用盡全力下切,隨即整個人一躍而下——

在巨大的墜力作用下,刀鋒沿著蛇頸一路滑下,竟然將整只玄蛇生生剖成兩半!

被剖開的巨蛇仍在掙紮扭動,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,無休無止溢了滿地。蛇尾掃及之處,草木皆折,磨盤大的巨石漫天墜落,驚動無數飛鳥咿呀叫著振翅遠飛。

殷文退後幾步,避開蛇尾掃劈,臉色有些發白,顯然剛才兔起鶻落的幾下極大消耗了他的體力。然而他握刀的手仍是極穩。

“……黑水玄蛇之名自上古以來就響徹三界,沒想到今日竟然喪命於你手。”

悠悠的嘆息聲響起在耳畔,林皓夜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,眼光落在玄蛇兀自劇烈扭動的殘軀上,微微帶上些感慨之意。

這樣強的身手,已經足以與她和淩昊天抗衡,如果不是親眼所見,有誰能相信當日那個形容狼狽的男人竟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?

“我現在覺得很疑惑……明明有這麽強的力量,你當時怎麽會被淩氏逼到那種境地?”

她走到男人身邊,語氣雖然隨意,卻透露出探詢的意味。

殷文沈默了一下,沒有立刻回答。

這段過往是烙在骨子裏的傷疤,他並不想提及。只是這段日子的平靜恬淡讓傷口愈合了不少,而眼前女子又在有意無意間成功松動了他的心防,讓他不願違逆。

“……從一開始,索菲爾就沒想過讓我活著離開金新月。”

他淡淡開始講述,一邊折下一截山藤,拭凈刀上血跡。

“水月聆音發現我將虧空資金的證據暗中交予董事會,於是故意將我調到那裏,從一開始就是想借淩氏之手除掉我。”

“所以在戰情膠著時,她用各種借口拖延物資補給,兵力調度也多方掣肘,就是要置我於死地,甚至不惜用其他將士的性命作陪葬。”

“到最後,根本沒有取勝的可能,我只能盡力為部下爭取一線生機。”

“因為金新月一戰,淩氏恨我入骨,如果將他們的註意都吸引到我一個人身上,其他人的逃生機會自然更大。”

“所以我故意暴露自己所在的坐標,吸引淩氏大部分兵力包圍那裏,最終寡不敵眾……”

說到這裏,他微微泛起一個苦笑,看向林皓夜:“後面的事,你應該能猜到了。”

林皓夜點點頭。

她想起在酒吧初見時,他肺腑為掌力重傷,每晚咳得只能靠止痛藥鎮痛。那樣沈重的傷勢,想必也是拜淩氏所賜。

傷成這樣,還能在淩氏的嚴密防範下逃脫……這個男人的實力,真是到了可怕的地步。

想到這裏,她順便想起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,忍不住問道:“我在小巷裏再次見到你時,你一身都是傷,胸口那一道刀傷更是貼著心臟過去,分明是要你的命——淩氏要留著你審問情報,應該不會急著下毒手吧?”

聽她提及那晚的命懸一線,殷文閉上眼,面頰不易察覺地微微抽動。

良久,才聽到他低啞著嗓音道:“……那是索菲爾做的。”

果然……

林皓夜在心底暗暗道,繼續聽他往下說。

“……那晚我跟你分開,沒多久就被索菲爾的人追查到行蹤,落入水月聆音手裏。”

“她為解當日之恨,將我百般刑囚折辱,最後下令斬草除根……”

他的聲音因極力隱忍而變得嘶啞冷冽,手指在掌心緊緊攥捏成拳,肩背發出輕微戰栗,顯然那半個月於他而言是畢生難忘的噩夢。

酷刑、謾罵、毒打、折辱……全身被禁錮在刑椅上,每一日都被折磨得昏死過去,之後用涼水潑醒,然後再被折磨得昏死過去……

漫無邊際的黑暗,幹渴,疲勞,痛楚……那是他對那段刑囚經歷最為清晰的記憶。

林皓夜露出了然而悲憫的神色,走過去慢慢握住他右手,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。

“是我的錯……別再想了,都已經過去了。”

“……我知道。”

殷文沈默了一會兒,睜開眼,對她露出一個淡淡微笑,反握住她手掌。

“那晚我本來在劫難逃,只是行刑之人原先曾是我的部下……我從昏死中醒來時,發現自己被裝進一個黑布口袋,埋進土坑裏。”

林皓夜倒吸一口冷氣,霍然明白為何那晚見到他時,他渾身沾滿泥土,形容極盡狼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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